我們對「改變」的理念是:「從廢墟中尋找希望」。這意味著不過份天真樂觀,但仍抱持著理念為了更好的社會而努力。教育在某種程度上則代表著「希望」,對於教育的想像,會映射出我們對於人,對於社會的想像,而如果將更大的文化與生態圈納入考量,我們更會把這個世界放在心上,將「自己」放在與他人、與社會、與這個世界的「關係」與「互動」中理解,將自己視為鑲嵌在這個世界中的獨立個體,同時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。MOI 的成立,一方面代表著我們對這個世界運作狀態的不滿,但我們將此化為溫柔的力量,把改變的動力放在進程最緩慢也最踏實,並且最日常的互動中。
至於這跟教育設計有什麼關係呢?這代表著我們對於教育活動的媒介:「課程」,有一個理念圖像,而不只是一個材料、工具或技能包,我們希望所有的課程,最終能扣回這個圖像中。我們希望學生能更早思考「我是誰」,並且透過不停思考「我可以做什麼」,與這個世界取得意義感的聯繫。
首先,在我們的圖像裡,學生被視為「自主的學習者」與「永續的學習者」,而事實上這兩者是環環相扣的。
如果我們真得承認世界不斷變動的事實,我們就會永遠抱持著「好奇心」與「不斷探問」的態度看待周遭環境,因為我們知道舊有的經驗只是一把幫助我們暫時衡量新經驗的尺度,幫助我們思考而不是套用。「舊經驗」可能來自不同的學科背景與知識,而在知識的演進中,我們會發現最激勵人心的是,在面對不同時代與社會環境拋給人類的挑戰中,人們經由問一個經典的問題加上用新的技術工具去回答問題,亦或是問一個全新的問題重新拆解觀察的角度,慢慢地推動知識與社會的轉變。而這些,都依賴人們保有好奇與探問的精神,不斷得從經驗出發,從對經驗的反思中學習。這也就是是為什麼「提出整個塊狀課程的核心問題」與由此而衍生的「每堂課的次要問題」,會成為 MOI 課程設計的主軸。這個過程要求不斷的回答一個核心問題-在學到新工具的過程中,理解怎麼用更細膩的尺度衡量問題,同時也體會如何藉由提出更精細的問題,來深化原來的思考(甚至提出新問題來翻轉舊有觀察角度);此外,這個過程也要求學生端主動積極建構意義。而傳統依據教科書或考試進度而做的課程規劃,很少會包含這種由「問題」而來的「對話深化」和「觀點轉換」的元素-而這些是真正的「探究」精神與維持「好奇心」的動力。「核心問題」對MOI架構整體課程內容而言很重要,提供概念基礎骨架,並以相同核心問題做跨領域的「螺旋式課程設計」,換言之,圍繞著一系列反覆出現的問題,而組成「螺旋式課程」。
再者,在我們的圖像裡,我們將 MOI 視為一個「學習社群」。好的產品與思考,經常是在對話過程中產生,也透過共同建構的精神,將「關係」與「互動」的思考模式帶入整體課程活動中。
這同時是我們對於整個「公民社會」的想像,我們希望台灣社會有越來越深化的「合作」與「自我組織」的精神,甚至是「遊戲興致」。在今日的世界中,「自我實現」不見得只能透過工作實現,也透過人們越來越重視自己所關心的「議題」或著迷的「興趣」,來維繫自己對於生活的意義感與社會的連結。因此我們必須先理解自己在這個世界中的位置,理解自己關心的事情,理解自己熱情之所在,並且願意投入-賦予承諾並有所行動。只要我們願意開始行動,就會發現與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分享、追尋某個理想目標或休閒活動,是維繫這種熱情與意義感的重要來源。一方面透過不斷的對話與激盪,發現自己的不足;一方面透過每個個體所擅長的不同媒介表達方式(文字、語言、圖像等),共同改善一個小小的問題、倡導一個小小的理念;或使自己所熱衷的休閒活動,能在繁忙的生活中擠出一個空間而不致被工作時間所淹沒,在與他人共同從事的活動中,維持生活中的遊戲興致,並激勵自己不斷精進與維持重要興趣。這些對於一個「民主社會」而言,對於一個經常感到意義失落與孤單的年代,這種瀰漫在日常生活、公民社會中的合作、自我組織精神與遊戲興致,是基本而重要的,但是在台灣卻經常被忽略。
而為什麼對於「自主」-也就是「我是誰」和「我可以做什麼」,必須透過「永續的學習者」與「學習社群」來完成呢?因為「做」本身是重要的,但不是盲目的活動,而是透過實作來思考。「自我認識」不是一個空想的過程,因為人生沒有一個完美的藍圖,「我」本身也不是僵固不變的原子化個體。在一個學習社群中,一起「做」活動、「做」課程、「做」思考,在實際與外在環境的互動中(包含課程與人),慢慢釐清自己與他人的差異是什麼,突顯我的特點是什麼,進一步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麼樣貌,又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,想要什麼樣的生活。而我們期待學生,最終能帶著這樣的精神離開 MOI。
教育是科學也是藝術,我們需要精確、需要推演,我們同時需要探究和創造。既要符合自己對一切的苛求,也要同時滿足學生需要。這個概念下發展下去,大概就是設計了吧。
假想我們眼睛有特異功能。
如果我們的眼睛可以看出其他人的無聊指數,我想都當過學生的我們一定都不難想像,有些課,往四周環視一圈,每一個人的頭頂都可能顯示出好幾百好幾千的數值,甚至有的可能已經爆表了。在台前的老師也不是看不出來,可能因為無力、可能因為習慣、因為學生程度差異,可能因為各種因素造成此景。
假想我們眼睛能看出每一個人的心思,我想曾經站在台前面對學生或觀眾的大家,腦中應該會瞬間出現如同彈幕般的景色,台下的人可能從心裡、從腦中噴出一行行句組,「啊啊啊等等吃什麼好呢?」、「天啊他的口頭禪已經講第八十七次了,第八十八次要來了嗎!」甚至是「這個不是已經說過了嗎」跟「他到底在講什麼啊怎麼都聽不懂」交錯出現。
如果有這種眼睛,台前的人看了應該會身心俱疲吧。有些人對於這種事情是極度敏感的,只要一個人沒有炯炯有神,都會造成心理造成很大負擔。所以,我們會需要用最大的努力去消弭課室中對於課程難易帶來的後遺症,分心、無聊、沒成就感。
我本身是中學的英文老師,對於上主科時一個班級學生程度差異過大深有體會,每位學生的聽說讀寫、文法單字等程度都不一樣,要確保他們在每分每秒都可以各自學習到該學到的,真的是需要好好思考。比如,文章聽力填空時高程度的學生能夠蓋著課本寫出正確單字、中程度的學生可以打開單字列表對照填空,而低程度的學生只需看著文章,畫出老師強調的單字即可。若老師把設計思維用在如何測驗上,可能可以要求高程度同學完成較困難的任務(例如:用教過的文法造句、用上過的至少多少個單字寫出一篇故事等),而低程度的學生就來老師旁邊好好再把基礎觀念說一次。每一堂課的每一個時段,幾乎都可以這樣設計,如此一來,在安心學習與彼此支持的學習氛圍中,每一個人都可以比聽一模一樣的課程內容,還學到更多符合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了。
接下來,再假設一下吧。
假設一個遙遠的城鎮中,有一群生物被關在裡面,必須遵守許多規定、學習許多知識和技能,他們被期待放出去的一天,能夠成為外面世界中的一個支柱、一顆螺絲釘,或者一組齒輪。但在被放出去的那一天前,他們都不一定感受得到知識整合的快樂、技能習得的重要或者這些身旁的夥伴,跟之後有什麼關聯。要是你,身為城鎮中的一份子,你會做什麼事嗎?
對某一些人來說,學校就是這樣的存在吧。而許多老師一直以來想解決的,也是這個癥結點。學習中找不到與未來有關聯的事物,只是日復一日的面對分數。我這樣想著:如果有些課程,是能夠把學過的知識整合,讓現在訓練的能力應用在未來,也讓學習與生活連結,並且兼顧著有趣與挑戰、考試與能力,那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!於是我就努力生出了一些這樣的東西,在公司、在自己的課堂,也時常在社群軟體或朋友間互相分享。等到生完、教完、檢討完之後,才發現,其實這就是教育設計吧,同時兼顧到多方的需求。對我來說,這是極美的一件事情。
而我希望自己一輩子能持續做到的,就是這些了。